冰沼

“我想要，把他身上吸引我注意力的要素……一点点剥除。”

认为全能之人自己就能创造未来，于是狛枝对听过的那句“一起创造未来”的承诺产生怀疑。

2019年1月1日，日向君生日快乐！

太久没写狛日 ，手生了><一年来想在这两人的形象上倾注的东西有些多，挑挑拣拣放了点，还是怕显得杂乱，但也无力顾及了……残残念念的一篇生贺文。

预警：包含个人想法、狛枝的表现偏向动画2.5时期

无论如何日向创都值得被爱，仅他自己拥有的那些可怜又可爱还让人觉得敬佩不已的勇气决心和疯狂，温柔爽朗和无能之处，都值得被奉上很多很多的爱（比心）新年快乐和生日快乐！！

祝阅读愉快&一夜好梦

01

迷迷糊糊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日向勉强睁开眼。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他被闷在里面，几近烘烤。不速之客那头白发晃得他头疼，不由得有气无力地哼出一声鼻音。

“日向君？”

那人喊了一声，站在房间门处不动。

“狛……枝，”日向尽力撑起重重坠下的眼皮，翻身侧躺。酸痛的感觉在关节处小小炸开，他嘶了一声，才继续开口，“有什么事？”

“这话该我问你。不过我也能看得出来。发烧了吗？毕竟昨天那场雨下得很大啊。”

“嗯。”

日向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明明不久前吃了药，但他感觉自己的病情并没有改善。脑袋胀痛不已，要思考简直难如登天。

“不在同一个班里就是麻烦，中午我去你班上找你，才知道日向君请了假。午饭，吃了吗？”

“……我看起来像是能去厨房的样子吗？”

狛枝笑了一声。

“难得见到日向君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事也做不了的样子。真新鲜。”

“什么话啊……”

“日向君才是。这种时候应该感激地说一句‘幸好有你在’吧？”

“不知道。所以我才问啊，你来做什么？”

“来照顾发高烧的日向君。这是朋友该做的事吧。”

“……真新鲜。”日向喃喃道。

“那么，厨房，借用一下。”

“嗯。”日向微微张嘴，深深吸气，又把灼热的气息吐出来。药片就在床头柜上，玻璃杯里还盛着半杯水。清澈透明的水静止着，宛若冻结的冰块，泛着令人羡慕的凉意。那自己就是一条会喷火的龙了。他又长吐一口气，任由眼皮滑落，视野重归黑暗。

他再被狛枝叫醒时，床头柜上多了一只白瓷碗。狛枝搬来一张椅子，捏着勺子，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冒热气的粥。

窗帘一直落着，但透过薄帘子而入的天光也消隐了，大概自己就这样睡了一天。房间里开着灯，惨白冰冷的光把狛枝的头发映得有些透明，透过雪片看月光的感受大抵也是如此吧。

“饿吗？”

“饿。”日向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会烧到现在……早上发现时，还以为吃了药睡一觉就能好的。”

“竟然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生病的日向君真是难得一见。我今天没白来嘛。”

“烦人。”

酸痛感退去不少，但手臂还是没什么力气，就连撑着身子坐起来都做不到。狛枝见状，放下了碗，伸手扶日向。手掌刚贴上日向的背，他就嘶地吸了口气：“好烫，你是暖炉吗？”

“取暖一次一百日元，承蒙惠顾。”日向没好气地回道。

“分明不是不会生病，日向君何必逞英雄，非要把伞借给我呢。还是说，我看起来就这么需要被照料？”

“我一直怀疑你贫血。碗，给我。”

“诶——不需要我喂你吗？日向君，勺子可是很重的，你拿得动吗？诶呀，疼。好的，给你。”

日向收回刚往狛枝额头上敲了一记的手，接过笑眯眯的狛枝递来的勺子。

那碗粥看起来意外的不错。细碎的蛋花漂在半透明的米粒之间，看着不让人讨厌。一勺粥入口，日向无意识地含着勺子，怔愣片刻。

“好吃吗？”

“……不知道。”日向抿抿嘴，没说实话，低头继续吃。

“日向君想要的话，我可以把它的牌子告诉你。”狛枝悠悠道。

“牌子？”日向动作一顿，“速食粥？”

“当然是了。幸好加热这一步没出乱子，日向君的厨房还是完完整整的。要是我自己动手做的话，五分钟不到就要把日向君架出去避难了吧……？”狛枝歪着头想了想，“我还买了把伞。对，我得把伞还给日向君。我把它放在客厅了。”

“嗯，我知道了。”

“不过啊，日向君是笨蛋吗？忘记带伞的人是我，就算淋雨发烧，也是我自己的责任吧。然而日向君代替我，病得下不了床，很有抖M的气质啊。”

日向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狛枝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我吃完了，谢谢招待。”日向放下碗，又把药片放进嘴里，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狛枝伸手，抚上日向的额头，随后微微使力，把日向推得仰面倒下去。他按着日向滚烫的额头，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日向君答应明天陪我去买CD的。我可是很期待和日向君走在繁华的都市街头呢——特别有正常的男高中生的感觉。”

“我们现在也是吧？正常的男高中生。”

“是吧——嗯，还得为升学苦恼，应该是的。”他歪着头想了想。

日向摸索着把被子拉到脖子的位置，瞥了他一眼：“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啊……”

“没什么，就是在想……很开心。那么，晚安，日向君。要好起来哦。”

02

独居的好处在于想几点出门都不会被阻拦——换好校服，反身锁门的日向突兀想着。

现在确实是太早了。天刚蒙蒙亮，清新的寒意让人精神一振。就这样乘上电车赶到学校，就算以散步的步速悠然前行，大概也不会迟到。

就算将放弃睡眠的热情解释为升入高中不久的新鲜感，这么早出门也还是有些过了——毕竟自己就读的高中并不值得这样的期待。……这么说来，独居的第二个好处就是不用直面父母失望的沉默。日向无意识地攥紧单肩包的带子，走出公寓大门。

日向在希望峰站下了车。

他实际就读的高中在两个站之外，到希望峰学园门口转一转再回来搭电车，也完全赶得及第一堂课。所幸现在还早，站台上空旷无人，日向快步走向出站口。

出站后，只要稍微抬起视线，就能看见不远处庄严伫立的希望峰学园教学楼。砖红色的墙面并不光鲜，却足够让人敬慕地屏息。仿佛要探向天空一般，楼房直直向上延伸，屋顶不甘地收尖，鸽子化作遥遥黑点，绕尖顶打转。

作为接收各领域内拥有杰出才能的高中生的私立学园，希望峰学园足够特立独行，又毫不吝啬于打响知名度，办学历史悠久的它顺理成章地成为人人交口称赞的高校。

——要是你能被希望峰学园录取的话……

日向脚步一顿。挥去记忆中浮现的母亲的喃喃自语，他穿过人影稀疏的清晨街道。

希望峰学园校门外，站着一个和日向穿着相同款式校服的男生。

远远望去，那人发色浅淡，白发蓬松得像一团棉花糖，延伸的卷曲发梢仿佛被日出的橘色晨光浸染了一般，泛着几不可见的粉色。他仰着头，目光尽头似乎是那群正悠然展翅的白鸽。纤长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格外显眼。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日向便停住脚步。

他本以为晨起绕路缅怀自己已然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这种事只有他一个人会做，却没想到真有别人和他怀着同样的念头，好巧不巧，这人还和他就读同一所高中。日向登时决定转身离开。顺原路返回时，路上已能见到穿着希望峰学园驼色制服的学生。日向抿紧嘴唇，垂下视线，默然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向相背的方向。

步入正常上学时段的站台热闹起来，独自一人插着衣兜戴着耳机走远的有，拍着熟人的肩笑着搭话的人也有。电车来时，又一拨驼色校服的学生走出车厢。日向觉得自己仿佛正逆流而上。他艰难挤进车厢，松了口气，又习惯性转过身。紧跟在他身后上车的人迎上他惊愕的视线，坦然笑了笑，冲日向点点头，棉花糖般的蓬松白发令人见之难忘。

被人窥见重要秘密的羞耻感令日向脸颊发热，莫名恼火地别开脸。两站很快过去，他们一前一后下了车，汇入黑色制服的人流，走向另一所高中。

那名男生就在隔壁班。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日向才隐约记起，他对那人的名字有模糊的印象。姓氏似乎是狛枝。开学没几天，那人就成了女生之间的热门话题中心，引得日向班上的几个运动系男生暗自咬牙，私下啐他“棉花糖头”。除去贬低的语气不提，日向还是蛮认同这个评价的。真不知道这所以升学率和严格管理闻名的高校为什么对狛枝的发型网开一面。

第二天再去希望峰学园门前，日向就有些心虚，隐约像做了贼。承认自己的向往没能得到相应的结果，让他觉得自己分外无能，于是希望峰学园公布今年录取名单时家里那阵几近凝固的沉默就又沉甸甸地塞满他的胸腔。担心再遇见狛枝，他走得有些快，独自一人凝望尖顶处盘旋的鸽子也显得格外傻气，不多久他就不安又烦躁地迈步离开。

走过一个转角，他差点撞了人。还没来得及道歉，日向便先注意到了转角处站着不动的这人身上熟悉的制服款式。他抽了抽嘴角，抬起视线，面前这笑意揶揄的男生正是狛枝。

“又见面了。”他探头，视线越过日向的肩膀，刻意显眼地注视着日向刚刚站立的位置，笑道，“果然昨天遇见你不是碰巧。你也常来吧？”

日向忍不住抬手扶住额头，脸上发热：“和你没关系吧。我要走了。”

“这种感觉就是明明已经读了初中，也知道了中二病这个词，却还是不肯放弃小时候找到的秘密基地，甚至周末还常常会去玩，直到被别人发现你坐在荒地里自言自语，一人分饰奥特曼和怪兽……”

“闭嘴啦！”

“真的很羞耻啊。”狛枝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其实我跟你搭了同一班电车，只不过不在同一节车厢里。”

“也就是说你一直跟在我背后。我明白了。”日向加快了脚步。

“诶——我也没办法啊。虽然昨天见过面，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单纯想来这边买奶油面包而已。这边有一家店会出品很好吃的奶油面包，要尝尝吗？”

“不要。我要走了，你自己买去吧。”

“话又说回来，你昨天也站在一边偷看我了吧。哎呀，真的很羞耻，我今天站在那边看着你，就觉得要是昨天我在你眼里也是这个样子，还不如就因为羞耻而自尽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日向……不是！”答案脱口而出，日向反应过来后立刻截断话头，回头怒视着跟在他身后的狛枝，“听我说，我觉得我们都当做今天没见过面比较好。我也不会再来了，日后你请自便。就这样。”

“诶——日向君！”狛枝直接伸手攥住了日向的手腕。

日向瞪大了眼，愣愣地盯着狛枝握在他手腕上骨节分明的手，不知该作何反应。狛枝满意地点点头，轻快道：“来都来了，还是去买只奶油面包吧。我请客。”

店外没人排队。烘烤的甜香混在清凉的晨风中，让日向抵抗的心情软化下来。他站在一旁，看狛枝熟门熟路地结账，接过两个纸袋，又转手递给他一只。日向接过纸袋，无声地叹息，表示认命。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注意到日向君。”回到日向身边的狛枝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说来奇怪，我本来以为，这种普普通通的升学高中里是不可能有……值得我注意的人的。开学典礼那时我就注意到你了。明明长得平平无奇，就连头发也修剪得完全符合校规，为什么还是注意到你了呢，我实在想不通。”

日向差点被气得笑出声来：“像你这样发型完全不符合校规的人，却还能每天正常走进校门，我才觉得奇怪呢。”

“哎呀，这倒也是。”狛枝笑了几声，拆开纸袋。日向学着他的样子，让新鲜出炉的面包温和地熨烫着手心，暴露在晨间的空气中。

于是独居的好处变成睡得迷迷糊糊时不会再有母亲一分钟喊你一次。早餐是回家路上买的便利店三明治，洗漱前把它放进微波炉加热，出门时拿上就好。清晨的街道清冷萧条，再迟一些出门就能看见和自己一样匆匆赶路的人，有些穿着职业套装，有些穿着别校的制服。电车变挤了，但只要不是被迫和狛枝挤在一起，日向就还能接受。好几天了，他再没在上学路上见过狛枝。要是他依旧每天清晨到希望峰学园门口停下看看的话，日向就要敬服于他的厚脸皮了。

不过奶油面包是个好借口。狛枝大可说自己只是喜欢那家的面包，才总是提前下车。就连希望峰学园的“超高校级”们迎面走来时，只要手里有只奶油面包，就不至于表现出艳羡到丢脸的样子来。才能，想要才能，想摆脱平庸和普通，成为特别而耀眼的人……他试着掐断思绪，认真盯着面前的习题，却没法集中精神。

已经没有机会了。一生仅有一次被招揽的可能，就在国中毕业后。无数高中生失望于自己落选，但真有资格穿上希望峰学园的制服的学生，大概也不会惊奇于被录取的结果。要是父母确信自己有特别的才能，又何必年年期盼地告诉他“要是你能进希望峰学园就好了”呢？说到底，希望峰学园就是唯一鉴证准高中生有无才能的机构吗？若是父母坚信日向有抬头挺胸为自己而骄傲的资格，就不会在得到录取结果后匆匆安排工作调动，好像要逃离让他们觉得羞耻的东西一般，把日向一个人丢下，继续完成他普通高中的三年学业。

除了眺望希望峰学园的教学楼之外，无能之人没有别的事可做。即使眺望希望峰学园的教学楼，无能之人也依旧是无能之人。仅仅看着，什么也不会改变……只是过于羡慕，羡慕到样子过于可怜又滑稽而已。

“……日向？我们班有三个日向，你要找的是哪个？……只知道他姓日向吗？喂，创君——”

日向回过神来。身材娇小的班长站在教室门口，满面笑容地冲他挥手。她身边站着狛枝。狛枝顺着日向的视线回望，也勾起礼貌的笑容，随后低头对着班长说了几句话。

日向暗叹一声，推开习题册，起身走向教室门。

03

“一个班上有三个日向吗，日向君真是标准普通男子高中生，再加上一点不轻言放弃的决意，成为故事主角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废话少说，”日向不自在地回视一眼，又捂着狛枝的嘴，把他往走廊窗边推，“有什么事？”

“唔唔——”狛枝把他的手拨开，好奇地往日向班里看了看，“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们对你都很好奇。我没料到你会直接到我班上来找……”日向顿了顿，警惕地抬眼，“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班？”

“日向君应该也知道我是哪个班的吧？”狛枝挑挑眉，“隔壁班有哪些学生，只要有心注意，总能记住的。话说回来，我还没对日向君做自我介绍吧。我叫狛枝凪斗，在A班。”

“哦……凪斗。”先前他只知道狛枝的半截名字，现在后半截也被填补上，有种国语卷填空题做出正确答案来的欣快感。日向无意识地点点头，抬眼道：“我是日向创。……你怎么了？”

狛枝狼狈地干咳一声，收起满脸讶然和几分不自在：“没、没什么。放学后，日向君有时间吗？”

“有吧，做什么？”

“去买奶油面包……不是！等等啦日向君，为什么一句话说错你就转身走了啊，容错率真低！”狛枝又慌忙攥住他的手腕。

“到底是要去哪？”

“我想去车站附近买张CD。”

“自己去就可以了吧……”

狛枝连连摇头：“话说那是超高校级的学生出的CD啊，日向君不感兴趣吗？”

“自己去或者找别人啊。”日向探头往A班看了看，“你在A班也有关系好的人吧？”

“日向君真会说话，一针见血，直戳痛点。理所当然一样说其他人肯定有别的朋友，这叫人怎么回答才好？实际上是没有了，但是一时之间说不出口啊。这么难以回答的问题，日向君真会问啊。”狛枝叹气，抱怨一样絮叨起来，“日向君，我觉得啊，高中生去买超高校级系列的产品，就好像去买假面骑士变身器、美少女战士的魔法杖（“你还想买这个吗！我绝对不和你一起去！”）一样，被人发现你还执着于已经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实在是鞭挞内心级别的酷刑。若是要自封头衔，我也算是‘超高校级的超高校级厨’，但就算是我，也会觉得，都这个年纪了，还向往着自己有尚未崭露锋芒的珍稀才能，实在太过痴心妄想，每次接近超高校级系列产品，我都既觉得万分羞愧，又难以自制地被吸引……”

“嘘、嘘，”日向边听边浑身冷汗地观察着路过学生的脸色，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踩在狛枝脚上，“停一下！不要说奇怪的话啊！”

“日向君也理解这种羞耻了吧。”狛枝嘶地吸气，垂下眼角，灰蓝色的眼里满是恳切的请求之意，“日向君算是我的同好，我才敢斗胆来邀请你。要我一个人去经受爱好所招来的异样眼光，实在太……”

“谁是你的超高校级同好啊！”

“奶油面包——”

“别再说这个了！”

“放学后我会在这里等着日向君出现的，要是日向君丢下我，一个人回家了的话，我就在这里站一个晚上——”

“老师会巡查走廊，你留不了多久。”

“那我就只好对老师解释前因后果了，比如我和日向君搭上话时，日向君正站在——”

“够了够了！！我会来的！”

“日向君真是个好人。”狛枝满意地住了嘴。

日向挫败地叹气。

放学后，狛枝果真出现在B班门口。日向背上单肩包，走出教室。

车站附近指的是这一片区域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日向有时会来这边买游戏光盘，但从未在意过音像。

走进电车车厢后，日向才压低声音问他：“你要买谁的CD？”

“超高校级的轻音部，日向君听说过她吗？”

“……今年入学的本科生之一吧。”

“对。先前她就已经作为女子乐团成员出名了，但后来因为路线不同而单飞，我要买的就是她单飞后的首张个人专辑。啊，还不一定会买……我想先去店里听一下。”

“那个？”

电车正好停下。站台的广告牌上大字写着“超高校级的轻音部 澪田唯吹 首张个人专辑 发售中”，纤细的高中女生一头黑色长发中挑染了几缕紫色，怀里抱着配色艳丽的贝斯，她满不在乎地把笑容咧到最大，耳边并列的三枚耳环闪闪发亮。

狛枝点点头：“是她。话说，要是可以选的话，日向君想要什么样的才能？”

“……”

“那换个问题，”狛枝改口道，“日向君想要什么样的超能力？”

“这什么问题……不要现在问！”

“什么嘛，我已经用超能力这个词回避了最羞耻的部分吧。说来奶油面包也是，为什么和日向君交谈时使用暗号的频率这么高呢？”

“光是谈起这种幻想，都……”

“啊啊，人前不能谈幻想，高中生不能谈幻想。”狛枝叹了一口气，“诶——怎么这样，明明那么多动画和轻小说的主角都是高中生吧？一会儿毁灭世界，一会儿重建世界的。”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搞不清虚构和现实分界线的人，谈这些才成了羞耻的事情啊……”

“为什么？设想自己能力的极限，不是很有趣吗？”

狛枝语气随意，日向也暂时不再说话。他发现只要接了狛枝的话，对方就会滔滔不绝，不如在自己不想再继续说话时干脆闭嘴——换句话说，他在狛枝面前只能直率，表现得客套的话，会被狛枝扭曲本意。

是啊，设想自己能力的极限，本应是谁做都不奇怪的事。日向稍微往拥挤的车厢里瞥了瞥。站在不远处的OL妆容尚且完整，表情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她身边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则干脆握着手环，闭起眼打瞌睡。

他的心一路下沉。

“明知做不到，却还握着那份希望不放的话，”日向轻声道，“手会被割伤。希望和绝望只有一线之隔。”

狛枝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换句话说，公然谈论梦想的人，是恐怖分子，是在人群里拿着碎玻璃到处乱划的疯子。”日向收回目光，垂下视线，喃喃道，“是啊，我想要的才能……我想要的是……要是什么都能做到就好了。”

“全部的才能。”狛枝喃喃着重复。

“对。任何时候都不露怯，任何期望都能实现，没有人会对我失望，所以我永远都能自豪地挺胸抬头。”

电车又停一站。狛枝伸手握住日向的手腕，在他兀自沉默时，拉着他下了车。日向想要挣脱时，狛枝低声提醒他：“你看。”

“……看什么？”日向没有回头。

“瞪着你呢，”狛枝笑了一声，“恐怖分子。日向君刚刚算是就地砸下了一枚催泪瓦斯吧？对我来说是闪光弹就是了。”

“还不是因为你非要问。”日向提出一个悲观的猜想，“你说刚刚那节车厢里，会不会有我未来会遇见的面试官？然后，就因为我刚刚那句话，我失去了一份offer……”

狛枝盯着那双由衷忧郁着的枯草色双瞳，呆愣片刻，才捂着嘴笑得肩膀颤抖。

04

“……狛枝……什么吗？”

“我在做什么？”比起带着电流杂音的另一个声音，日向更能听清狛枝的吐字，“很明显吧？我以为是你的话，应该能一眼就看出我的目的。”

他语气带笑，底下却藏着一股冷淡的气息……日向喘了口气。强烈的睡意仍在，他微微睁眼，望向自己房间里的狛枝。

正对着床的镜子前，狛枝朝镜中倒影说话。

“停业休整……来得不巧啊。”

狛枝读完店外张贴的通知，后退一步，歪着头看向紧闭的玻璃门后的景象。音像中心位于大型购物中心一层，如今店内关了灯，玻璃门上映着两人的身影，蒙蒙重影后是阴暗的室内和翻倒的椅子。地面上甚至还落了条丝巾，蛇蜕一样死气沉沉地委顿在原地。日向下意识左顾右盼。路人都对这家音像店侧目而视，倒是没看见任何一个看起来像是刚丢了丝巾的人。

“发生什么了？”

“我也看不出来……嗯，说不定是恐怖袭击吧。”

狛枝随口说着，遗憾地叹了口气，扶了扶快要滑落的单肩包。

“白跑一趟。”

“嗯。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改天再来买。日向君，那时还能再陪我来吗？”

“可……我考虑一下。”

因日向狼狈的改口，狛枝笑了一声。

“我还想去这附近的一家图书馆还书，日向君要一起来吗？”

“是这个方向吧？”日向率先迈步，“我也常去那家图书馆。怎么从没在那里见过你？”

“诶——”

温柔的暮色仿佛被浅金色的糯米纸过滤过一般，楼房脚下的影子斜斜拉长。繁华区沿路，不是外裹玻璃幕墙的办公楼，就是灯火通明的购物中心，零零散散的美食小店外飘着各异的香气。人潮熙攘，女高中生举着章鱼烧，手挽手并肩走着，偶尔笑得腰也直不起来，职业白领踩着高跟鞋，拎着手包，哒哒地走在街上。四五个男生在一旁打闹着争抢一张游戏光碟，日向想要绕开，却不小心撞到身边的狛枝。

“啊，抱歉……今天路上人真多。”

“看起来很无忧无虑，倒也不错。世界和平——”

“……没想到你还会在意世界和平。”

“暴动时期和战后就看不到这么多人了，购物中心没法正常营业，我吃不到章鱼烧和奶油面包。很无聊啊。所以虽然还是不喜欢人多吵闹的地方，但我姑且还能容忍一阵子。”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从第三次世界大战后回来的未来人吗？超能力？”

“不是啊，这只是想象而已。我怎么可能有超能力嘛，我可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而已！就算让我想象我的才能，我也只能说我不配拥有任何才能，能够在一边看着日向君这样的人展现绝不屈服的意志力，我就能继续心怀希望地活下去了。……说是这么说啦。”

“那你大概要对我失望了。我不但没有才能，也没有你所说的‘绝不屈服’的意志力。”

“嗯——是这样吗？话说回来，日向君打算读大学吧，志愿学校是哪间？”

话题拐得太快，日向不由得看了狛枝一眼。

“现在问这个也太早了，还有三年呢。不过要是可以的话，想读和希望峰学园有合作的学校。”

狛枝点点头，道：“果然，日向君看起来像认命了一样，实际上还是会不断地努力，试图接近才能者们的高度吧。”

“不对，不是这样的。因为放弃了，才会想着将就一下，只要接近于才能者就可以……真正的绝不放弃和绝不屈服，应该是就连死也不怕，无论如何都想要成为有才能的那种人。我已经……”

“要是付出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就能换来才能，日向君会同意交换吗？”

“所有的情感与记忆？”日向皱起眉，抬头望向天空，愣愣地想了一会儿。

狛枝踢开路面上的一颗小石子，烦躁地捻了捻袖口。

“反正是脑子坏掉的日向君，一定觉得只要能获得才能就可以了吧。嗯，这样的日向君，我也还是很喜欢的。毕竟生下来就是不能飞的企鹅，不尽可能把手上的筹码交出去，怎么赌得中一等奖呢。就连和恶魔交易，通用货币都是灵魂。但……”

“什么啊……我还没说我肯定会同意呢。等你不需要拉着我去买CD时，我会再好好考虑一下的。”

“哈？我？”

“我现在怀疑狛枝你有中二病。拜托，你已经国中毕业了，我们还是来想想升学吧。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吗？”

“……？”

“好像要下雨了。”日向盯着天边一抹阴郁的铅云，偏过头看了看还没回过神来的狛枝，撇了撇嘴，“你带伞了吗？”

05

稍微有些诡异……虽然狛枝站在镜子前，但镜中的倒影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只粉色的玩偶兔子。兔子长长的耳朵低落地垂下来，它手里握着一根断了的魔法杖，时不时在说话的间隙停下来啜泣几声。

有点像在做梦。日向试着挪动身子，但烧还未全退，他还是浑身无力。该不会真的在做梦吧。

“……过分……私自使用新世界程序，同学们……工作进度也……营救……”

在日向听来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哀切控诉，在狛枝耳中似乎是正常的说话声一般。狛枝毫无停顿地接话，漫不经心地笑道：“哦，真是可惜。不过，日向君根本不处在需要被营救的状态下嘛。有时间找我们，还不如继续完成工作。”

“好过分的说法……”

能听清楚这句了。紧随其后响起的细细啜泣声也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有狛枝和它交谈，日向都要开始觉得自己家里闹鬼了。

“兔美老师，我这是在执行希望再生哦。所以我才觉得你应该是能够明白的啊。清除被试者的记忆，留出空白，在空白之上填补和绝望无关的经历，等我完成这一切，我就会把你们珍贵的日向同学带回岛上了。兔美老师也该明白现在的时机多么关键吧？要是被打扰了的话，我会很苦恼，所以拜托兔美老师，能不能对我们的位置守口如瓶呢？我会非常感激的哦。”

“这完全不是拜托人的态度吧，狛枝同学……呜呜……不行，老师拒绝，狛枝同学撒谎了吧？狛枝同学只是想和日向同学在程序里玩而已吧？”

“撒谎？没有哦。”

“日向同学的希望再生早就已经完成了！”

“没有哦。”狛枝的声音骤然冷淡下来，“你们觉得，神座出流那个样子，真能和希望扯上关系吗？”

兔子玩偶抬头，呆呆地望着狛枝。

“要说撒谎，日向君才是吧。对我说醒过来后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这世界会重新满溢希望，我们可以共同创造新的未来……他明明觉得说这种话很恶心，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可我醒过来以后发现，不但世界重建遥遥无期，就连日向君本人都时常陷入沉睡，只剩一个神座出流，为了完成机关分配的工作，而整天整天呆在办公桌后面。你们把他当做什么了？你们明知道绝望时期行动的就是他，还是把他留在日向君身上，就是为了能够利用他的全能吧？”

“狛枝同学，那也是日向君的一部分啊……”

“那是才能本身。”狛枝微微倾身，单手按在镜面上，俯视着玩偶，斩钉截铁道，“才能本身不包含意志，只会听从使用者的命令。这就是神座出流。”

“但那是——”

“那就是日向君想要的。那也是他的绝望。”

“……老师不喜欢这个说法……”

狛枝似乎笑了一声。短暂的沉默中，日向察觉到自己早已屏住了呼吸，连忙小心翼翼地换气。

“我想要，把他身上吸引我注意力的要素……一点点剥除。要是没有才能，也毫无获得才能的机会，就只能这样平庸地生活一辈子……我想看看这样的日向君。”狛枝垂下手，站直了身子，“兔美老师，我会把日向君放出去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狛枝同学……”

“话又说回来，你什么也做不到吧？你的管理员权限被夺走了，现在也只能干看着。”

“真过分，夺走老师权限的就是你啊！”

“我得去拿条湿毛巾来。下次见，兔美老师。”

“狛枝同学一直都是我行我素的……”兔美带着哭腔抱怨道。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镜子中。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客厅的灯光。

随着脚步声接近，光线一暗——很快，额头上就多了一块冰凉的湿毛巾。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音。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又哒的一声落地。轻若羽毛搔动的呼吸在身畔，潮水般规律地往返。

“创造未来这种事，神一个人就能完成，对吧？”

叹息似的轻声低语以带着自嘲意味的上挑尾音作结。

日向再睁开眼时，觉得口干舌燥，但烧差不多是退了。

他转着干涩的眼睛，望向依旧坐在床边的狛枝。狛枝靠在椅背上，十指指尖相对，搁在大腿上，两条腿交叠着舒展向前方。他专注地盯着日向，背向客厅冷白的灯光，日向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脸。狛枝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双灰蓝色眼睛前所未有的色泽暗沉，日向望进他眼睛深处，只觉自己仿佛在暗夜中行船，雾气之中不知何时会撞上浮冰……日向打了个冷颤。

“……想喝水。”他用沙哑的嗓音要求道。

“好，我去给日向君倒水。”

狛枝离开房间，很快又端着一杯水回来。日向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微温的水杯。

清水流过干燥的喉间，润泽感让日向舒适得眯起了眼。他正喝着，狛枝却突然大大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的侧沿上，身体歪向被子，闷头趴在日向身上。

“……？！”日向差点呛到。

身高足有一米八的男高中生一声不吭，只有一头白发，海葵一样在日向眼前招摇。咽下嘴里的水，日向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抚上狛枝的脑袋。

“日向君想什么时候再去一回音像店？”

“都可以。病好了以后就能去了吧。”日向歪着头想了想，“对了，我听说那天音像店停业休整，是因为试听CD的顾客通通昏过去了……我觉得这样的专辑很危险啊，但不知为何听说这件事的人都突然对澪田唯吹的CD产生了兴趣……不知道店里的库存会不会被买光啊。”

“日向君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就算说想闯进希望峰学园的校长室，然后把刚买的章鱼小丸子砸在重要的文件上，我也能带你……”

“谁要搞这种顶多十岁的恶作剧啊？！”

“虽然想去游乐园，但日向君大概不想玩旋转木马吧。”

“你这么说的话，我当然只能回答确实不想啊……倒是有点想玩街机。买好CD以后就去吧。”

“再去逛街吧，买假面骑士变身器。”狛枝的脸在被子表面蹭了蹭，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我拒绝。”

不假思索吐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后，日向才蓦然回过神来，想起狛枝不安定的精神状态。他惴惴不安地放缓手头把狛枝的脑袋当大型犬一样揉的动作。狛枝极为不满地哼出一声长长的鼻音，静了半晌，又蹭了蹭。

“不要走。”狛枝突然道。

“……不会丢下你的。”

“日向君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当然不知道。你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狛枝不再开口。

日向小口小口的把杯里剩余的水喝完。狛枝的头发滑过他指间，卷曲凌乱。他难得有耐心，便帮狛枝把一些小小的发结扯松。

理好这团棉花糖一样的头发之后，日向便往趴在他身上的庞然大物脑袋上敲了一下，低声抱怨：“麻烦的家伙。”

狛枝没有抬起头来抗议。他睡着了。

-fin-